云上的青春诗语
 
胡斌
 
艺术时尚总是逼迫着我们不但地给新一代艺术家贴标签。对于60年代出生的新知识青年来历不明的受伤表达,有批评家概括为“青春残酷”,这个词汇也被用于不少“70后”艺术家青春创作主题的阐释,他们成长在物质相对丰富的年代,没有经历重大的战争、灾荒和政治创伤,但青春受挫感却出乎意料的强烈。而“80后”的艺术家刚刚展露头角时,“果冻时代”的帽子便抛过来了,说他们“叫嚣着最原初的人性,绽露情感的波澜及心灵深处的感悟。如同剥去外壳的果冻闪闪动人,却因为生活机理的变异而形成了婴儿化的青春。”
 
我们经常免不了依循这些标签来判断青年们的创作意涵。我初次注意“80后”的艺术家蔡远河,是因为看到他版画作品中描绘的那些以跌跌撞撞的姿态置身于鸟笼、逼仄的房间、荒凉的旷野的各式怪面人,时用双手遮眼,似乎处于躲闪逼射的强光而不及的惊慌之中,时又做出嬉皮的手势而面带诙谐;我在里面读到了荒谬、戏谑、迷失的精神成分,并与当代人的内心境域联系起来。细究之,这种解读只怕是根源于我对“沧桑的青春”的预设定义。或许富有沧桑感的青春更能触动人心,比如杨德昌的电影《一一》片尾那个小男孩一句“我已经老了”,就颇能让观众内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然而,我现在疑心这种沾染着几分暮气的青春是中年人那曾经沧海的淡淡的愁绪和激情不再的疲软心态在青少儿世界的投射。
 
 “我们为何非要去搬弄深沉、玩弄沧桑呢?”蔡远河如此说道。在短短的时间里,我又看到了蔡远河众多不同于上述类型的作品。高楼、烟囱、村舍、树丛密匝纠葛的城乡景观交混的“乌托邦城”上空,升腾起了一具朦胧的躯体;之后,“爱情鸟”来了,大束的花簇,脸颊飘过的绯红,翘首而立的小男人儿,怡然自乐的,有如小夜曲式的抒情让人怦然心动;还有“咏叹调”、“咏夕调”里那西洋女裸的浪漫奔放与东方脸谱的诡异神秘激荡起观者心灵空间里的微澜。
 
另外,我还注意到了蔡远河的作品标题中出现的“彼岸”、“乌托邦”、“自由”这些字眼,透过富有浪漫情致的形体意象,传达出他对这些极富人文内涵的命题的一种青春遐思。我们曾说,当下的整个文化和生活似乎流露出对意义和永恒价值的轻蔑情绪;然而从人类的天性来说,对终极意义的关注又永远是需要的也是必须的,回到诗意的栖居地,重温历史的余香,追索生命的价值意义,仍然应当为艺术家们所追求。但的的确确,许多艺术家已经与那些引人神思的永恒话题绝缘了。不过,就在我们纷纷讨论“80后”的艺术家创作的符号化、平面化、肤浅化问题时,我看到,作为这些标签的对立因子在蔡远河的作品中不着痕迹地悄然释放出来。
 
 我们总是时而过分欣喜时而又过分忧虑地看待年轻一代。比如某报纸对“80后”所发出的疑问——“垮掉的一代”还是“新崛起”,确实能够激发起大家对当下青年及其艺术的问题思考,但这种非此即彼的概括又不免有些简单了。在这里,我并不想将蔡远河的创作赋予多么重要的异质的力量,青春的思绪本来就如同飘过云际的诗语,具有种种的不确定性,同时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揣测和期待。
 
 
2007年11月1日于北京新源里